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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透预警！！！
多图预警！！！
超级英雄作品起源于1930年代。在这个类型作品中，女性角色并不多，本文中讨论的女浩克这个角色也是1979年才第一次在连环漫画作品里出现。《女浩克》这部剧集并不冷门，一出品就有很多人观看，也有很多人骂它。它为什么挨骂？它有些什么值得一看吗？在主角的女性身份和超级英雄叙事的冲突中，我们能得到些什么？
历史溯源
1936年11月，两个来自美国克利夫兰的年轻男人创作的以戴着面具的人物“The Clock”抗击犯罪为主题的连环漫画出版，标志着超级英雄类型作品流行的开始。1930-1940年代，是这个类型作品的黄金年代。这类只卖一毛钱的、超能力者无孔不入地拯救普通人的故事，在每个人都对日常生活感到无力的经济大萧条中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超级英雄作品慢慢成为美国流行文化的一个重要部分<1>。
1940年代，青少年超级英雄和超级英雌人物开始出现。二战期间，超级英雄作品成为一个爱国主义和国家主义意识形态宣传的重要手段，在青年群体特别是青少年群体中引起巨大的回响。二战结束后，冷战开始了，科技水平成为了体现国力强盛的重要指标，新的科幻化的超级英雄/雌角色们开始涌现。1980年代末期，超级英雄的故事开始被改编成电视剧或电影，迅速占领主流娱乐市场，观众也不再限于漫画的年轻读者<1>。然而被搬上荧幕和大银幕的角色仍然主要是白人男性，少数族裔及女性角色不仅很少，针对这些群体的刻板印象还常常在其中被强化。
好莱坞超级英雄影视作品也慢慢形成了一个套路性的叙事：一个普通（男）人在琐碎无聊没有成功希望的生活中意外获得了超能力，随着超能力突然到来的，还有从未有过的对国家和社会的巨大责任感。在新晋超级英雄熟练掌握如何运用自己的超能力之后，一个想要毁灭国家/民族/人类的反派会出现，TA们将不得不运用自己的巨大能力通过暴力手段除掉反派，保家卫国拯救世界扬名立万。
所以，我想要问，这部剧集中——
女浩克是一个超级英雌吗？
1979年11月，女浩克Jennifer Walters这个角色第一次在美国漫画界作为主角出现在漫威公司的《野蛮的女浩克》（The Savage She-hulk）中，25期后在1982年3月终结。1985年，漫画小说《令人惊叹的女浩克》（The SesationalShe-hulk）出版，同名的漫画连载从1989年开始，60期后在1994年2月结束。2004年5月又改名《女浩克》（She-hulk）再度重现，由于销量不佳在12期后中止。2005年10月再次回归，38期后在2009年2月结束。2022年，也就是这部剧集出品的去年，漫画《女浩克》再次回归，这次转调为轻松喜剧，女浩克回头拾起律师工作<2>。
在2022年以前以女浩克为主角的系列作品中，她的人设和超级英雄们基本类似，因为获得了巨大的力量，并且善于打架，她会用武力打击反派拯救世界。而在《女浩克》这部剧集中，女浩克Jen在意外获得超能力以后，并没有立刻变成一个以国家民族和公众福祉为己任的超级英雌，她还是那个怀揣着对律师事业的极度热情和追求的职业妇女。这样的她是不是也可以算成一个超级英雌呢？先让我们来看看定义：
超级英雄/雌是一个类型角色，通常拥有普通人无法企及的超能力，通常使用TA的力量致力于保护公众和打击犯罪，使世界变得更好。（A superhero or superheroine is a stock characterthat typically possessessuperpowers, abilities beyond those of ordinary people, and fits the role of thehero, typically using his or her powers to help theworld become a better place, or dedicating themselves toprotecting the publicand fightingcrime.）<3>而在以此类人物为主角的影视作品中，TA们通常会穿着特殊的制服以区别于普通人，并且会在不当超级英雄/雌的时候过另外一种生活。在这样的定义下，这部剧集中的女浩克严格意义上不能算是一个超级英雌，因为她并没有在超能力的感召下成为一个伟光正的利TA主义的角色，她的追求更应该算是在经历巨大的身份及身体的变化以后维持自己的原本的日常生活。而且海报上明明白白地写着“Attorney At Law”（律师），第二集中Jen也说过：
这部剧集紧锁律政剧的主旨，探索了好几个跟超能力者有关的法律案件。它也很忠于主角的女性身份和女性体验，她的服装，情感生活细节，她的朋友们……都是这部剧重点关注的内容。其中也塑造了很多鲜活多样的女性角色，有好人也有坏人。当然也有很多有趣的男性角色。跟其她超级英雌角色的服装比起来，她的制服不仅没有过多地暴露皮肤，也没有任何突出曲线的设计，更像是去健身房的舒适装束。
上述这些都是很多漫威粉丝/观众讨厌的部分。TA们在社交网络上气急败坏地咒骂这部剧集，在电影网站上言辞激烈地写差评。TA们觉得被冒犯了。TA们觉得编剧们山穷水尽、黔驴技穷，才会写出一个一点也不热血的、没有大场面的武力打斗、没有流血的和绝地反击的故事。这片子里面讲了这么多琐碎的“女性”问题，一定是太过于关注政治正确而完全背离了超级英雄剧集的初衷。暂且不论刚刚我们已经推论这部剧集并不是超级英雄剧，单就剧集本身来看，我想尝试性地探索一个问题：
拯救世界比日常生活更值得关注吗？
或者可以这样问：拯救世界比日常生活更值得记录、更值得制作成影视作品吗？
在超级英雄叙事里，一定有一个巨大的事件作为高潮，然后由主角终结这个事件作为结尾。这个高潮必须让观众的肾上腺素迅速飙升，所以它不能是一个科学家在实验室里潜心研究几十年制造出一种可以救几十亿人于致命疾病的药品或疫苗，也不能是一个化工厂的工作人员认真工作阻止了一次泄露，更不能是某个学者研究出一种看待某种社会现象、解决某种社会问题的新方式……这些都太稀松平常了。拯救世界必然以对世界的巨大破坏为前提，以世界被毁灭作为可预见的未来，要有一个穷凶极恶的精确到个体的反派，TA（主要是他）烧杀抢掠制造对人类及其文明的巨大威胁。
超级英雄们如何拯救世界呢？当然是使用TA们异于常人的超能力除掉那个反派。TA们在屏幕上打斗，天上地下乱窜，脚下一片废墟。当TA们消灭了这个反派，拯救世界的目标就达成了，TA们将站在千疮百孔的人类文明的废墟上庆祝胜利。生活将不言自明地得到重建，一切都将自动恢复正常。超级英雄们当然不用参与到后续琐碎的重建工作中，TA们不用去重新盖起被一脚踹坏的大楼，不用去医治心理和生理受伤的病人，也不用去确立制度和秩序……TA们的工作是“破”，而不是“立”。
如果你像超级英雄一样“强”，你当然也可以用暴力来解决日常生活问题。如果你“强”——不论是体力、脑力、经济还是其它方面，你就值得尊重甚至崇拜；而相应的，“弱”的个体和群体只能服从或依附于“强”的那些而存在。在这样的话语体系中，各种少数群体——少数族裔、女性、性少数、残障人士、原住民……只能任（强）人宰割，再也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独立生存的合法性了。
虽然超级英雄的敌人如此具体，但TA们的爱却非常抽象——某种主义，某种宏大的爱。为了达成TA们的伟大目标，超级英雄们需要牺牲日常生活，为着千千万万的孩子和爱人，TA们要舍弃自己的孩子和爱人，就像忙于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一样。超级英雄们的宏大还在于TA们可以选择逃离这个现实，隐藏自己的能力过和平的不被伤害的日子，不去关心民间疾苦，但因着随超能力而来的巨大责任感TA们不会那样做。这种宏大的叙事几乎殖民了日常生活的各种角落。
但日常生活不是这样的，单一性的叙事并不符合日常生活。日常生活琐碎复杂反复无常，它的跌宕起伏和暗流涌动常常难以捉摸，它缺乏一个明确的激起肾上腺素的高潮，除了死亡它也没有一个清楚的结局。一个人的日常生活里有多少光明温暖的东西，就会有多少黑暗冷漠的东西。日常生活中的爱和恨，不论是指向还是表现都没有那么明确。一个被日常的爱和恨包裹的人和一个日常地爱和恨的人，都不一定明确地知道自己的感情和它们的对象。
日常生活要“破”也要“立”，而“立”往往比“破”重要。要“破”的东西大多时候都难以精确到某个个体，常常暗含着巨大的普通人难以抓住甚至难以理解的东西。所以毁坏旧的对我们有害的和重建新的对我们有益的常常是同时进行的，像是修改一座雕像，凿掉一块你认为不好的，修补上你认为好的，再凿掉再修补，凿掉这里补上那里。把旧的全部凿碎，并不是日常生活中存在的选项。
所以《女浩克》对Jen日常生活的琐碎的描写在我看来才是可贵的，因为这样的叙事更加真实。不管浩克的血液怎样改变了她的身体，她还是原来那个不懂得拒绝不合理的要求，战战兢兢地走夜路，情场上屡屡受挫，头脑发热一厢情愿又有点工作狂的普通职业妇女。这些都很贴近我们的日常生活，它不是困境中不切实际的一针鸡血。
第四堵墙，改写强安在我头上的故事
在喜剧作品里，打破第四堵墙，让剧中人物直接向观众说话，表明自己已经认识到自己是被创作出来的虚构人物的做法并不少见。本剧的最后一集，当Jen发现自己为主角的故事并没有按照她认可的方式进行，她爬出了荧幕，钻进了编剧办公室，提醒TA们这是她的故事。在找到罪魁祸首——她和其TA超级英雄的故事的缔造者——人工智能Kevin以后，她重申这个故事是她的，并且运用自己娴熟的（律师）辩论技能跟Kevin谈判，把自己的故事改成了她想要的样子。
当然，我们的生活并不会像轻喜剧一样，也不一定能轻松地找到一个具象的在讲述我们故事的人或物，也不一定能直面冲突、要求改写自己的故事，更难直接夺回讲故事的主动权。很多时候我们也并不能意识到具体是在哪个环节失去了掌控权，甚至当我们认识到一种占领我们生活的叙事，把它赶出去以后，还会发现第二个第三个……第286个………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影视作品都有套路，AI也暂时没有垄断编剧市场，但女性故事的处境并没有更好，女性的叙事要么被认为琐碎得不值一提，要么就是男性想当然地在讲述。这些人从全知全能的视角出发，即使没有女性经验，也不会主动招募女性工作人员，即使招募了女性工作人员也不会听从她们的意见，更不用说主动地咨询。所以我们日常生活本来的形态常常不是像影视作品甚至书籍中呈现的样子，利用影视作品来窥探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对我们来说就更加坚难。
所以，从你自己出发的讲述和记录是很重要的。即使你被教导你的经历无关紧要，你的想法不值一提，也要讲述，也要记录，即使不是为了梳理你的过往，探索另一种可能，也要留下来给未来的女儿们。她们也会被教导她们的无关紧要和不值一提，而你的讲述和记录就会成为她们反抗的武器。
剧集信息
《女浩克》（She-Hulk: Attorney at Law）（2022）
迪士尼出品，一共有9集，每集时长大概35分钟。豆瓣上共有20,841评价，评分6.3；IMDB上有171,795人评价，评分5.2。我在IMDB的评分数据上看到一些有意思的分布，贴在下面供擅长数据的大家自行分析。
编剧
高扬Jessica Gao
高扬于1984年1月2日出生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汉福德。她是一名编剧和制片人，以《女浩克》（2022）、《瑞克与莫蒂》（2013）和《硅谷》（2014）闻名。在开始写作生涯之前，她曾学习过艺术。
导演
凯特·凯罗 Kat Coiro
凯特·凯罗是一名美国电影导演、编剧和制片人。她执导了《妹子再组合》、《佛罗里达女孩》和《女浩克》的试播集，并执导和执行制作后者的大部分剧集。她为环球影业执导2022年的电影《巨星嫁到》，之前也曾参与许多剧集的制作，包括《麻木不仁》、《摩登家庭》、《无耻之徒》和《酒吧五杰》。她的职业生涯开始于编写、导演和制作微预算独立电影，包括2013年电影节最受欢迎的《寂寞出走》，在她怀孕期间用15万美元在意大利拍摄。寇伊若在莫斯科艺术剧院和卡内基·梅隆大学接受戏剧培训，并在AFI的MFA项目中短暂担任研究员。
阿努·瓦利亚 Anu Valia
阿努·瓦利亚是美国电视和电影导演、编剧、演员和制片人，出生于印第安那州，并毕业于纽约大学。她因自编自导了讲述一名在德克萨斯州等待堕胎的年轻女子的短片《Lucia, Before and After》而知名，该片获得2017年日舞影展短片评委奖。2018年，瓦利亚加入洛杉矶制作公司Majority，该公司致力于为女性导演创造机会。
她曾执导过的节目包括《好想做一次》、《融合不容易》、《奥卡菲娜是来自皇后区的诺拉》、《爱情生活》、《大学预修生物课》和《欲望城市：华丽下半场》。2020年7月，印度裔的瓦利亚被宣布为导师计划首年的导师，该计划将电视和电影业有抱负的南亚裔人才与可以在好莱坞指导他们的演员、作家和领导人联系起来。
备注：
-<1>https://www.britannica.com/art/superhero-<2>https://en.wikipedia.org/wiki/She-Hulk
-<3>https://en.wikipedia.org/wiki/Superhero-高扬Jessica Gao介绍来自：https://www.imdb.com/name/nm2005299/bio?ref_=nm_ov_bio_sm
-凯特·凯罗 Kat Coiro介绍来自：https://zh.wikipedia.org/zh-cn/%E5%87%B1%E7%89%B9%C2%B7%E5%AF%87%E4%BC%8A%E8%8B%A5-阿努·瓦利亚 Anu Valia介绍来自：https://zh.wikipedia.org/zh-cn/%E9%98%BF%E5%8A%AA%C2%B7%E7%93%A6%E5%88%A9%E4%BA%9E-数据截图来自：https://www.imdb.com/title/tt10857160/ratings/?ref_=tt_ov_rt-所有配图来自该剧豆瓣电影条目-文章代表作者观点，不一定代表本公众号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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